这是【小鹿访谈录】第78期真实人物故事
口述:朱先生
编辑:小鹿&七月
我姓朱@俄罗斯的天涯海角,安徽人。
大学毕业后,我在黑龙江当俄文老师。
我想“追星”,就出国到俄罗斯当翻译,结果被黑社会威胁。
好在我“追星”成功,顺利到俄罗斯研究所上班。
“追星”路上,我和俄罗斯女友结识,她是个法语本科生,想让我加入俄罗斯国籍。
但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的根在中国,不可能留在俄罗斯,我只能辜负佳人美意。
因为很多人不懂俄语,他们对俄罗斯充满好奇。
所以,我想把自己在俄罗斯的见闻分享出来。
我是80后,安徽人。
我父亲是中学校长,我叔叔当过中学老师,后来成为大学里面的副教授。
我母亲书读得不多,在家开商店。
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想去中美洲、南美洲,探索玛雅文明、印加文明。
上高中时,我想着去日本。
高中毕业,我到黑龙江的佳木斯大学读书,那时又想去俄罗斯。
从清朝末期到现在,黑龙江的教学条件和其他地区不太一样。
那里有很多中小学,高考、中考都是考俄语。
毕业后,我在黑龙江的佳木斯市下面的县级市工作,当俄文老师。
在黑龙江,经常有俄罗斯人来中国做生意、旅游。
(我3岁时在外婆家和父母妹妹合影)
工作一年后,我23岁,虚岁24岁。
我打算完成大学时的理想,去俄罗斯探索一番。
去之前,我要办俄罗斯签证,不能继续当老师,就辞职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过海关之前住在旅馆,一间房住两个人。
我隔壁床的人说他钱包丢失,没钱吃饭,问我借点钱,之后在工地上打工还我。
我借钱给他吃饭,他第二天果然去打工挣钱还我。
第三天,我准备离开,我带着两个包,他帮我拿行李,把我送到海关。
过海关的中国人不算多,大概十几个,负责检查护照的海关警察分为几个部门。
我们要过海关的中国人站成一排,俄罗斯人站成一排,等着检查。
轮到我的时候,要先检查我的背包,我只带几本书和几套衣服,很顺利就通过检查。
过海关之后,要坐俄罗斯快艇,也就是轮船,速度非常快,能跑到100多码,坐一小时左右就能到俄罗斯。
船长让我们中国人坐前面,俄罗斯人坐后面。
因为俄罗斯人,人高马大,体重更重。
坐后面,我们中国人个矮,体重轻,坐在前面。
船跑100多迈时,头是翘起来的,轻点的人坐前面,跑得更快。
而且,我们中国人排在前面,护照也检查得早点。
我坐一个多小时船,在船上晃来晃去,有点晕船。
(中学时代的我)
俄罗斯时间和中国不同,有冬日令、夏日令。
我到的那个地方是俄罗斯远东联邦区。
冬天时,时间比中国晚两小时,夏天比中国晚三小时。
差不多到中国时间晚上七点,俄罗斯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十点。
我到海关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负责海关检查的人看我俄语说得好,没检查我的证件,让我直接走。
我不敢走,又问一遍;“让我走吗?”
毕竟无论是中国人还是俄罗斯人,都要等着检查。
而我的行李连电脑安检机器都不用过,我不敢相信,要是被抓住,不是罚款就是遣送回国。
里面还有武警,我可不敢乱来,对方又给我肯定的答案,我才敢走。
出海关之后,我两个朋友在外边等我。
其中一个是我同事,他会三门外语;
另一个我叫他王叔,他在俄罗斯做贸易,被黑社会敲诈过。
他们带我打辆车,一起去“俄罗斯汉族”那佳阿姨家住。
我付掉200卢布车费,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那时,卢布已经不怎么值钱,按照当时的汇率,100卢布等于36元人民币。
在1985年之前,卢布非常值钱,1卢布就等于3美元,100卢布相当于180元人民币。
我们到那佳阿姨家楼下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
我们也没吃饭,两个朋友等我那么久,外面还下着小雨,身上都淋湿了。
我不好意思,就拿钱买面包和啤酒请他们吃。
俄罗斯面包和我们中国的面包有天壤之别。
我们中国农村用来修房子那种土砖,一个俄罗斯黑面包,有三块砖那么大,我们三个人都吃不完。
(中学时代的我)
另外,我还买条打开袋子就能吃的熟食鱼,带回那佳阿姨家吃。
那佳阿姨人特别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我暗自惊奇,俄罗斯人怎么智商这么高?汉语说得这么溜!
后来我才知道,那佳阿姨是俄罗斯汉族,清朝的时候,远东那块地方属于中国。
等到战争四起,中俄双方签订尼布楚条约。
属于中国的地盘被割让出去,很多中国人都在俄罗斯生活下来。
和平年代,有些中国人回到国内,也有中国人长期留在俄罗斯。
他们经过几代人的混血,头发、皮肤、眼睛都跟俄罗斯人一样。
那佳阿姨一家就属于留下来的人,被称为“俄罗斯汉族”。
他们世代相传,每代人都会讲汉语。
之后,我两个朋友要去萨哈林岛,也叫做库页岛。
它所属的萨哈林州是俄罗斯第一大岛,首府叫 “南萨哈林斯克” 。
而我想留在这个远东区的首府,一个叫做“哈巴罗夫斯克”的城市。
两个朋友觉得我人生地不熟,想叫我跟着一起去。
他们年龄都比我大很多,我没法跟他们达成统一意见。
我只能使出善意的谎言,骗他们说我有个朋友在俄罗斯,是俄罗斯科学院的院士,并说出院士的中文名。
王叔说他听说过这个人。
他们对我的话半信半疑,又劝不动我,只能选择相信我,把我留在当地。
而我只想“追星”,伺机去找我说的那位院士。
(俄罗斯电视台对院士的专访)
他很厉害,还不到30岁就成为中国医科大学的讲师。
医科大学特意给他批下来一栋楼,专门让他做科学实验。
1971年,他离开中国去苏联。
其实,那时只是我单方面地崇拜他,把他当偶像。
我看过他的自传和他发布的文章,他家在哪条街,门牌号多少,我一清二楚。
但我们从未见过面,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而我也没有能力去找他。
我到俄罗斯后,交掉坐船的费用,路上打车的车费,再把那佳阿姨家的民宿费用100卢布交完,身上只剩下1500卢布。
要想生存下去,我必须先去找工作。
我两个朋友都在俄罗斯生活过很久,他们有门道。
听说我要找工作,他们介绍我去给做生意的中国老板当翻译。
老板是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的人,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1998年到俄罗斯做生意。
他们把中国的蔬菜、水果拉到俄罗斯售卖。
一般情况下,从中国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下面绥芬河出发,用中国那种三间房子那么长的大卡车,把水果、蔬菜拉到俄罗斯海关。
中国的卡车不能进入俄罗斯海关,然后换乘俄罗斯卡车,才能把东西拉到俄罗斯境内。
因为卡车拉得很重,要开15小时才能到俄罗斯远东联邦区的首府。
我作为翻译,等卡车进入俄罗斯海关时,我要两头联系。
(出国前拍的照片)
等卡车顺利到我们这个城市后,我要联系中国人去验货,看数量有没有少。
交接好之后,把货拉到我们中国老板搞批发的大市场,我要去找俄罗斯工人来搬货。
第二天,我们开始卖货,俄罗斯人来批发中国的货,跟中国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俄语不好,不会说也听不懂,一切都靠我在中间斡旋,老板娘负责收钱。
当翻译工资高,每月有1500元人民币,而且老板给我包吃包住,外出的车费也是老板负责。
当时是2005年,我父亲是中学校长,他的工资还没我高。
但俄罗斯那边社会治安特别差,每个大市场上都有黑社会,很多人都有枪。
因为我以前是俄语老师,很多俄语我都会说,也听得懂,能很好的帮雇主避免商业陷阱。
总有人想找我麻烦,还有黑社会警告过我两次,我更加想找到那位院士。
我脑袋瓜灵活,四处跟人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位院士。
半个多月的时间,我遇到的人当中有四个人认识这位院士。
(院士发布的论文)
第一个星期,我遇到一个老奶奶,她是黑龙江人,90年代到俄罗斯做生意,发财了。
我问他认不认识那位院士,她正好认识,但背后的交情却不“简单”。
她告诉我,她丈夫病危时,她带着她丈夫去院士的医学研究所治病。
那种生命垂危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抢救得回来。
果然,人没治好,死了。
老奶奶因此到院士家去过一趟,但她显然帮不上我的忙。
但只要能遇到认识院士的人,我心里基本就有数了,不怕联系不上他。
我运气确实不错。
第二个星期,我又遇到一个大叔,他帮了我大忙。
这个大叔也姓王,他60多岁,以前在中国黑龙江省绥化市那边开大卡车。
80年代末,中国和俄罗斯开通贸易,他开着卡车跑长途。
后来,王大叔看到周围的商机,又放弃开车,转行做边境贸易。
他把中国的服装、鞋、被子往俄罗斯卖。
他还把两个儿子送到俄罗斯留学。
渐渐地,王大叔在俄罗斯站稳脚跟,一直做生意。
如果把王大叔的收入换成人民币,一天至少要赚几千块钱。
90年代很好赚钱,想发财很简单。
只要投资的方式选对,今天投入50块钱人民币,第二天就能变成上千、上万的钱。
因为俄罗斯腐败特别严重,很多国有工厂都私有化。
王大叔和一个俄罗斯人合伙,花很少的钱买下一个铝业工厂。
铝业工厂是重工业工厂,一下子十几万翻成上千万。
王大叔把握住机会,当上工厂董事长,顺利成为千万富豪。
(院士的医学著作)
60多岁后,王大叔退休,把工厂给他儿子管理。
他厂里有很多工人要吃喝,他就负责帮他儿子买东西,采购蔬菜、水果。
他到商场采购时和我结识,熟识后,我就问他认不认识那位院士。
他告诉我,他每个星期都会到院士家去一趟,把从中国带来的书送给院士看。
但我暂时没有进一步提出要求。
第三个星期,我遇到一个俄罗斯汉族,他是个70多岁的老头,也认识院士。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中国人,后来一想不对,中国人这么大年龄,不可能还在俄罗斯上班。
我就用俄语和他聊天,我说土豆是中国产的,他说土豆是俄罗斯产的。
争执不下,他突然用汉语问我:“你是中国人?”
我说是,还问他为什么汉语说这么好,他告诉我,他也是俄罗斯汉族。
但他和那佳阿姨不一样,他跟我们中国人长得一模一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
我恍然大悟,他家肯定没有经过混血,全家人都是从大清朝留下来的人。
可想而知,他家从大清朝到现在,日子都过得不好。
如果他家日子过得好,社会地位高,或者有能量的话,早就跟俄罗斯混血好几代了。
说起那位院士,他认识院士是因为院士刚到苏联时,院士遇到困难,他帮助过院士。
很可惜,我忘记要大叔的电话号码。
(我在国外拍的照片)
第四个认识院士的人姓韩,他和院士是国内的老乡,我在做生意的时候跟他结识。
这个姓韩的人在俄罗斯混得不好,50多岁还是光棍。
俄罗斯女多男少,找不到媳妇的人一般都有问题。
他说他去院士家里的时候,院士很瞧不起他,完全不理他。
我听完,很怕院士也不会理我。
于是,我放弃通过这种行为要到院士联系方式的想法。
万一我自己去联系院士,他也不理我怎么办?
我想到之前认识的王大叔,他是工厂老总,身家上千万,有身份有地位。
我就请他帮忙,让他帮我带句话给院士,院士听完这句话,果然主动请我去他家做客。
其实,这句话很简单,我让他跟院士讲:“我看过你的自传,了解你的人生60年。”
第二天,王大叔开车来接我。
他说:“那个研究所所长,大学教授,他要请你到他家去做客。”
王大叔虽然身家上千万,但他在院士面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特殊待遇。
院士对我高看一眼,王大叔觉得非常惊奇,连带着对我也比以前更尊重。
院士住在高档小区,一栋楼有7层,他买下一栋楼的第一层12间房和第二层的三间房。
他是大学里的教授,同时是两个研究所的所长。
他70年代刚去时,他在苏联科学院下面的医学研究所当所长。
苏联解体后,他就变成俄罗斯科学院下面的医学研究所所长。
(我在国外拍的照片)
另外,他买下的那栋房子3万卢布,有7层楼,他私人在家设立了一个研究所。
当时,院士已经70多岁,我怎么称呼他都不合适。
叫他“叔”显得亲热,但他是大学教授,苏联时代的科学院院士,这样是不尊重他。
最后,我决定称呼他为“教授”。
教授很有礼貌,他连声说:“您好,您好,请进,请进……”
因为有第三个人在场,他就问问我来多久,在这边当翻译感觉怎么样……
王大叔是个聪明人,看我们谈话有顾忌,他主动提出先走,给我们留下亲密交谈的空间。
教授家里的布局和中国人一样,进门就是客厅。
但在俄罗斯,厨房都非常大,有20多个平方。
主人非常看重客人的话,就会把客人请到厨房去聊天,表示他要留下客人吃饭。
王大叔走后,教授把我请到厨房去聊天。
他问我为什么会了解他的人生,问我的家庭,亲人,对我嘘寒问暖。
教授听说我当翻译被黑社会威胁,还介绍我到研究所里上班。
那天,我吃完饭后,和院士聊完天离开的时候,有点晚了。
我和我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这次和教授见面而相识。
当时,我从教授家出来,准备坐公交车回住的酒店。
我眼睛近视,又从来不戴眼镜,晚上看不太清。
正好我遇到个姑娘,我就用俄语问她:“姑娘,请问公交车站在哪里?”
她指给我看,但隔着老远,我还是看不清。
姑娘心善,就让我跟她同路,说公交车站在她家楼下。
女孩有1米62左右,正好比我矮十厘米,瘦瘦的,瓜子脸。
她头发扎成马尾,戴着眼镜,穿着高跟鞋,黑裙子。
路上,我们一直在聊天,她猛然用汉语问我:“你是中国人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就算我俄语说得再好,也带着中国口音,她能听出来并不奇怪。
她跟我说,能把俄语说得这好,还会写俄语的中国人很少,她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
姑娘对我充满好奇,一直问我来俄罗斯是做什么工作。
(国外街头)
当时是2005年,我刚到俄罗斯,在中国用的手机没有俄罗斯电话卡,不能用。
临分别时,姑娘把她家的地址、家庭电话号码,还有办公室电话都写给我。
她一再嘱咐我:“你到住的地方以后,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强调啦三遍,一定要我给她打电话。
到她家楼下,她还不想走,一再说星期天约我出来玩。
我当时也很纳闷,难道她看上我的长相了?
用中国话来说,这就叫一见钟情。
后来我才知道,她虽然是俄罗斯人,但她大学学的是法语专业。
她汉语也学得很好,只是不会写汉字而已。
我们在同一个市区,打电话免费,我们经常打电话谈心,还约着去散步。
我和第一个女朋友就这样相识相恋。
可她母亲叫我加入他们国家的国籍,我不同意,我们之间的故事只能戛然而止。
现在回想起来,这段过去的经历、见闻,是我生命中一笔宝贵的无形财富。
这是【小鹿访谈录】记录的第 78个真实人物故事。
我觉得,真实自有千钧之力,拥有感动和温暖人心的力量。
把你的痛苦讲述出来,你就会减少一份痛苦;
把你的快乐分享出来,你就会得到两份快乐。
如果你也想讲述自己的故事,让更多人看到,请发私信给我@小鹿访谈录
标签: 佳木斯大学是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