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诗看,青苔这种多生长在阴暗潮湿处的绿色植物,却和诗人们两情相悦。它绿上刘禹锡陋室的台阶,听他弹素琴,阅金经;爬上李后主被囚的秋风庭院,陪着这位“一桁珠帘闲不卷”的亡国词人;还在细雨中绿上王维的衣袖,又在夕阳中将他身影“复照青苔上”。而情痴们看见青苔心中一定浮现那个穿绿裙的倩影,所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以致东风吹下落花,也被吐槽是在破坏这美丽的草坪,“何事东风太无藉,纷纷吹落满苍苔”更罔论那些肆意践踏的脚印。
你看南宋诗人叶绍翁笔下的那位“应怜屐齿印苍苔”的园主就像生态环保的践行者,与青苔相依为命。任诗人小扣柴扉,就是不开门。想到苏东坡半夜回家,家童鼾声如雷,敲门都不应,害得苏东坡听了一夜涛声。而这位不应门的园主,似乎不是鼾声如雷,而是心知肚明,就是不让你的双脚来踩踏这绿色植被。这是出于对青苔的爱,让布衣诗人吃了一个闭门羹。好在满园春色关不住,伸出墙头的一枝红杏,让他不虚此行。但有人出于狂,让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达官贵人碰一鼻子灰——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九次自杀未遂的明代大书画家徐文长对此写道:
传呼拥道使君来,寂寂柴门久不开。
不是疏狂甘慢客,恐因车马乱苍苔。
对徐文长来说,别看你使君前呼后拥,我的柴门就是不开。倒不是我疏狂,慢待客人,而是怕你不可一世的车马踏坏我的苍苔。我不但关住这满院青苔,还连一枝出墙红杏也没有。你们若再大呼小叫地折磨我的柴门,我就怒声回怼,徐渭不在!“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从徐文长坎坷的人生来说,笔底明珠无处卖,半生落魄已成翁,如今就剩下这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那就“自笑狂夫老更狂”地狂放不羁、狂而弥坚吧。可见徐文长已用这把老骨头做成一杆绿色的秤,在心中秤出使君和苍苔的谁重谁轻。
还有是出于善。宋代宝 禅师题诗道:
满院秋光浓欲滴,老僧倚仗青松侧。
只怪高声问不应,瞋余踏破苍苔色。
此诗是写一人向老僧大声询问,可倚靠青松的老僧却口中无言,一双睛却狠狠地瞪着你踏在青苔上的双脚。对这位瞠目结舌的老僧来说,毕生都在践行佛门教义,以慈悲为怀,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生灵,众生平等,青苔也是众生之一。你双脚“踏破苍苔色”就是在伤生、涂炭生灵,怎不让高僧愤怒地看你。
青苔更有自强不息的精神。清人袁枚《苔》诗点赞道: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这就是苔花,纵然终生不知阳光为何物,纵然怒放的生命也绝无“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惊艳效果,但就在“白日不到处”——阳光照不到的无人旮旯,我的青春我做主,我狂我骄傲,默默开着自己的世界。
摘自: 2022年11月18日《淮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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