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山奇石（原创散文）
□ 四川/曹代义
对奇石的认识源于一个湖北的亲戚。他是一个散文作家。他的几本散文集，把湖北三峡的壮美、雄奇、瑰丽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又是奇石收藏家。他的家里放满了长江沿岸拾捡的各种石头。
他说石头是高雅艺术。从石头的形状、纹理、色谱、图案中抽象出的山水鸟虫人形等自然人文景观。想象出独特的意义，表现独特的情感。审美层次比其他艺术更高一层。必须懂绘画，懂色彩，懂建筑，想象力还要特别丰富。一般的人看是石头，而奇石爱好者眼睛里是神奇的艺术。
今年夏天，去平武县豆叩羌族乡海棠村避暑。有游客介绍，这里一个村民爱好奇石，并收藏不少奇石。
海棠村地处药丛山山脉。药丛山的地质结构独特，大山里的岩石成褐色竖立状，岩石层中夹杂白色的石英石。
清漪江沿药丛山夹缝蜿蜒而下。河床里布满了黑色、青色、灰色、白的线纹、色块，图形。
游客无事，常到江边去捡这些石头。
深山里村民奇石爱好者，颇为新鲜。
他的名字叫罗发强，五十来岁。外表看，跟普通山民没有而样。有时在山坡上沤肥，有时在路也清沟，有时在山上拾蘑菇。更好的时候，在屋前看手机，喝茶喝酒。他的满足点也不高。那天，看见他在山坡边上摘了一个拳头大的南瓜，满意地说，炒了下酒。
他也瞧不起爱吹牛的人。一天，一个羌族山民用方言普通话吹自己见多识广。罗发强说，莫听他吹牛，酒喝多了！
如果有游客捧场，夸他的石头艺术品，他高兴了，也会喝高一些。满脸通红向游客吹他的石头。讲石头图形体现的现实内容，讲石头的价值。
游客看了好久，还是说没看出图案内容。
罗发强急了，说，还没看出来？龙呀！这是龙头，这是龙爪，这是尾。不像，眼睛有问题！
他摇头惋惜：不懂艺术，没有艺术的眼光。
他的文化程度也不高，只是初中生。
他说他有艺术细胞，有小就有。
问，你怎么知道你有艺术细胞。
他说，天上的云，你看是云，在我眼中是山，是水，是树，是猪，是马……没有艺术细胞看得出吗？
他先后去广东、浙江、新疆等地打工。每到一地，在繁重的劳作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城市的河边、溪沟，捡他认为的艺术石头。
每次山洪，村民捡的是洪水冲下的树木，水涝柴。他捡的是石头。
屋内屋外，房前房后，都是石头。
这些石头艺术品阵陈列展示没有讲究，房檐下，条凳上，屋顶上，路边，洗衣台都放着石头。
他不怕艺术品被人盗走。即使是他所说的价值数千元石头，都放在外面。
石头没有石架，能立则立，不能立则倒置，或者石头互相依靠。
石头没有精致的座架装饰。看到的只是石头，而不是高雅的艺术品。
这时，有避暑的游客来看他的石头。问多少钱？
罗发强说，少了两千不卖。
游客说，最多只给300。
觉得这块石头没有什么独特之处，怂恿他卖掉。他坚持这块两千。结果没有成交。
替他遗憾，说，卖了有三百元的收入啊，放在这里有什么用？
他说，放在这里，就是艺术。艺术是不能掉价的。
他的思维也有点另类，不像这里的村民。
大山里没有土地，村民大都外出打工。因为疫情原因，不少工厂、工地，用工单位都放假。村民又回到了大山里。找些杂活挣几个钱。这盛产药材。收购来的药材树皮需要清理加工。刮掉药材上的皮与灰。灰尘大，工钱少，罗发强用砂轮去皮灰时，全身是灰，鼻子眼睛都看不到了。
但是他很乐观，他说，虽然灰大，但这里至少凉快啊。
有的地方疫情减轻，用工单位电话复工，村民接到电话，一刻也不停留，马上收拾行李，奔赴打工城市。罗发强接到电话，仍悠然地喝茶喝酒，欣赏他的奇石。
问他哪天出发。
他说，不急，等天气凉快了再说。
问，为什么不去？
他说，你们城里人都晓得到这里来避暑纳凉，还要给钱。我在这里，自己的家，不给一分钱，为什么不享受。我瓜呀？
他是建筑钢筋工。算半技术工种，一天的工钱300元。
他说，钢筋工又苦又累，冬天可以穿厚点，夏天太阳如火，没有一点遮挡，把人的皮都晒脱了。钢筋被太阳晒得滚烫，手掌都会烫起黄豆大小的水泡。钱难挣得很啊。
石头虽然说艺术，艺术这个东西不能当饭吃，连烧火都不行，更不能够生钱。
他一直期肦着有人识货，把石头变成钱。但从我的鉴赏水平看，这些石头离艺术珍品有距离。
他听说我是新闻媒体人，带着狡黠的笑，说，把石头拍成照片，在媒体上宣传宣传。卖了好价钱，给你好处费。
我说，你这石头送给别人，别人都会嫌占地方，哪会买？
他不服气，不要霉我的石头。已卖了不少了。你上次看的那个像园林的石头就被人买了。
问，卖了多少钱？
他眨了眨眼睛，迟疑一会，说，五千。
我笑了，他说的绝对不是真的。因为这里避暑游客大多是退休的工薪老人。舍不得花这个价买石头。
我说，这种爱好的人很少很少。你跟市里的奇石协会联系联系，选点有特色的石头参加奇石展。看展的人可能有买的。
他说，一直想去绵阳铁牛广场，将奇石摆在那里试试。石头重，去了又要吃、住，花费不小，没有去。
他的艺术细胞及爱好不被村民接受。
没有村民高看他，反而认为他另类，
说话、办事离生活大远，有点“不靠谱”。
观察看，他的生活不如他的两个已分家哥哥。
他至今没有娶媳妇儿，不知是否跟他这不靠谱的艺术爱好有关。城里人爱好艺术会加分，女孩子会因为这个爱好而围观你。所以城里人都爱在特长一栏填写“艺术”。五音不全的考生也敢报艺术学院表演系。
有“艺术”作伴，他对单身好像并不在意。
我有点遗憾，罗发强生不缝地，如果不是生活在大山里，他可能是个艺术家。如果出现奇迹，遇上贵人，将他的石头推出去，他可能会成为奇石收藏家。
会有贵人吗？罗发强期盼着……
2022.8.10
作者简介：
曹代义，四川文化艺术学院客座教授，绵阳日报高级编辑，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曾任《剑南文学》编辑部主任、副主编，绵阳日报总编室、副刊部、摄影部主任，四川文化艺术学院党委宣传部部长。
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诗歌等60余万字，著有短篇小说集《新居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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