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筹策划/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马勇 陈骁鹏
文、图/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林海生
“老白,最近进了啥书?”“有的全部在那,你自己看看。”人还没走进店门,周欢平的声音就响起,寒暄两句后,他就扎进书堆“淘金”,老白则继续在茶桌上与书友一起喝茶聊天。一两个小时后,周欢平拿着挑好的书放在秤上,按照“一斤9元”的价格,付了100元,随后加入聊天的队伍。
这是一间位于惠州市惠城区的二手书店,名为“老白旧书”。经营者老白原名白云龙,十几年来,他每天从废品站收购旧书,拿回店里按斤卖出。这些年来,随着传统纸质书热潮的消退,实体书店数量减少,但老白依旧整日守在自己的旧书店,读书、卖书、喝茶、听音乐,与书友们一起谈天论地,日子平淡又热闹。
有些时候,书友们调侃老白“干了十几年,依旧一穷二白”。他乐呵呵回应:“我这书店就是黄金屋,有酸甜苦辣,有自由天地,有梦想未来。”
书友享受淘书乐趣
西枝江畔,“老白旧书”的位置并不起眼,但“老桥东头淘古旧,白鹤峰前赏奇书”的对联,“九元一斤”的标价却是在惠州书友圈中名气不小。
书友们对老白书店都是“如数家珍”:店里的货源主要来自广州,占三分之二,其余来自惠州;惠州有些人家要搬家,会把书搬给老白,或者废品店的人有所发现,也会叫老白过去;老白的进货时间为每天早上,每次进货完毕,都会拍照发到书友群,下午3点准时开店,那时已有不少书友在门口候着。
通常,老白进货后,只会简单把书分为儿童类与成年类,并不细分。在他看来,二手书店的乐趣在于无意间发现心仪书时的欣喜,“分太清楚,找起来就没意思了”也成了书友间的共识。
十几年的老顾客阮先生向记者介绍,他不时会在这里花费几个小时淘书,“这种感觉就像在大海中找寻珍珠一样,很爽快”。每次,他都选择十几本书,若不方便带走,就会将书放在店内的小角落里,有空来取。
每晚12点,书店准时打烊。其间书友络绎不绝到访,或穿梭在书堆间找书,或喝茶聊天……
按斤论价流动摆摊数年
初见老白,其灰白色上衣加上黑色短裤,趿一双拖鞋,胡子拉碴,略有痞样。老白说,初中毕业就步入社会,在珠三角不少城市做过各种零工。
2004年,经朋友介绍,老白进入惠州一家皮革厂打工,每天下班没事干,经常到工厂附近的地摊上淘些杂志旧书来看。至今,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佛山文艺》《江门文艺》等杂志很受欢迎,“写的很多都是我们这些外来农民工的故事,很励志也很受安慰,可以说影响了我们这一代的打工人。”
在皮革厂工作两个月后,自由惯了的老白就想着改变“三点一线”的打工生活。看到摆地摊的卖书生意不错,他便打起了卖书的主意,最终在废品收购站找到了进货渠道。
几个月后,老白从工厂辞职,走上了长达数年的流动摆摊卖旧书生涯。
起初,老白的书是按本卖的,但事情远不像其想的那样顺利,从废品收购站收一本书5毛,卖出去1元,有时候忙活一整天,也就赚个一二十元,扣除房租和开销,剩下的钱还不够一顿饱餐。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2008年,老白去了一趟华东。“当时在上海看到按斤卖的做法,我就想能否也学一下,上海那边新书是20元一斤,我的旧书就按5元一斤,后来就一直按斤卖,明码实价,省了讨价还价的环节。”老白说。
现实版“黑娃”开起旧书店
老白卖书也看书。每次收购回来的书,他都要挑几本先看。躺在屋里,借着灯光,老白读完了《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霍乱时期的爱情》等。老白说,他最喜欢贾平凹和陈忠实的小说,尤其是作家陈忠实的代表作《白鹿原》,他觉得自己就像书中的人物黑娃,率真、热血、有匪气,不断地寻找自己的命运。
一次,老白在水口东江工业区摆摊卖书,当天正值工人放假,生意非常火爆,老白用三轮车将所有囤积的旧书拉了过去,可天上突下暴雨,顷刻间,几百斤旧书飘在雨里。
当晚,他把几百斤被淋湿的旧书以50元的价钱变卖,买了酒一个人喝到烂醉。后来又想起了《白鹿原》里的黑娃,想起了《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想起了那些百折不屈的书中人物。此时,老白又决定一切从头开始了。
由于之前已跟收废品的人员熟识,他便一边赊账购书,一边卖书还钱,每天两个馒头、一包咸菜、一瓶水,走水口,跑博罗,到陈江,收书卖书的范围越来越大。很快,老白卷土重来。
经过这件事,老白开店的想法越发强烈,“就是想找寻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后来,书友们也建议他找个地定下来,方便找他买书。
2010年,老白用积攒的钱在惠城区龙丰街道开起了旧书店,取名“老白旧书”。他逐渐发现,经营书店比摆路边摊赚钱,尽管这几年实体书店数量减少,但还是有不少城市人乐于到旧书店淘书。
老白说,旧书价格一般比新书要低,而且有些书现在不印了,尤其是一些绝版书籍或旧资料,往往都是抢手货,“很多读者就喜欢那些发黄的旧书,读起来有味道。”
老白挑书进货极用心,书友们偏爱文哲类书籍,他便会在这一块下工夫。“在老白这买书我们都很放心,基本上他都是挑过一遍的了。”书友白先生说。
新货到的第一天,老白都会提前在微信群里通知。等到当天下午的3点,他还未开门,就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半个小时后,店里便会被抢书大军所淹没,每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又略带急迫地挑选好书,都渴望看到自己的心头所好。
惠州书友圈的精神家园
老白是山西平遥人,重视诚信。一日,老白进完书后照常拍照发到书友群中。一眼尖的书友看到了一幅古画,立刻联系老白预定,并承诺第二天以400元面交。后来,其他书友看上,为了争得这幅画,开价1500元。面对多出近3倍的价格,老白仍旧拒绝,理由是已承诺了前面的书友。“老白这人就是轴,在他这里插不了队,是谁来都得秉承‘先来后到’,恰恰因为这样公平,大家也爱来。”书友古先生说道。
2014年前后,老白将书店搬到城区桥东,不仅扩大了规模,还专门开辟了一处喝茶的地方,经常有爱书之人来此品茶看书交流。如今,老白的书店已成为惠州仅存的几家旧书店之一。
无论书的新旧程度,老白都保持着“论斤来卖”的店规,以前5元一斤,后来收购价上涨,就变成8元一斤。这样的销售模式也成为老白书店的特色。每逢老白新购进一批书,都会有一大帮书友前来捧场,一时门庭若市。老白还专门组建了“惠州老白书友群”,很多本地知名文化人纷纷加入,时不时开展读书交流活动,老白书店的影响越来越大。
时间长了,老白与书友间形成了一种相互的信任。有时,老白出去办事,人不在店里,老书友们就自愿充当店员,帮忙招呼顾客。更熟悉的顾客,看见老白不在,干脆自己挑书、打称、扫码付款。
今年7月,由于店铺到期,老白在附近又寻了一处门店,规模进一步扩大,价格也涨到9元一斤。生意淡时,老书友们来照顾生意,生意好时,就坐在这里凑凑热闹,没啥事时也来斜靠在椅子上放松。至于日常买书的人,往往先在此喝杯茶、聊聊天,然后才挑书。一两个小时后,书挑得差不多了,又照例继续坐下来谈天说地一番,到点大家则默契离去。
羊城晚报记者了解到,目前老白已积累了近300名书友,书友间经常组织文艺活动。
【文脉众议】
藏书者与售书者因缘际会
文/白瑞强
书是人类的朋友。在惠州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有着书的传说。有人在藏书、有人在卖书;有人在写书,有人在读书;书的生命因为际遇不同而长短不同,有的书一出生就被遗弃,有的书在岁月中化为灰烬,更多的书则变为纸浆再度轮回。但是,在书的世界里,一直都上演着洛阳纸贵、汗牛充栋、书通二酉的传说,藏书者和售书者成为传统旧书的获得新生的摆渡者,藏书者和售书者相互接力,相依相伴,使得一批批古旧书籍得以留存和传承。
在藏书者和售书者的世界中,上演着天一阁、铁琴铜剑楼的如烟往事,留下了黄丕烈、刘承幹们的光辉志业,黄裳先生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沪上书肆捡漏的日子已成一代人的记忆。就在前辈藏家不断凋零的最近三十年间,一个新的藏书者和售书者群体已经长成。
在惠州,就有诸多“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的藏书者和售书者。其中以老白的“老白书店”为代表的售书者和小白“传统文化和连环画收藏”的藏书者就是惠州众多藏书者和售书者中的普通一员。二人皆姓白,其中因缘际会、渊源颇深,特作《二白说》以记之。
表里山河、乐天故里,诗歌杰作、辞赋伟奇。老白小白、山西白氏,一脉相承、同源同宗。一自平遥、一自清徐,汾河故道、相隔两岸,竟成老子之说,杨柳相依未曾见,鸡犬相闻不相识。
星河浩瀚、人生辗转,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老白小白、识于惠州,乡音亲切,故里情浓。一在城区,一在仲恺,因书相识,因书结缘,青灯古卷、埋首纸堆。感怀李谧之言,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
老白小白、迥然不同,老白卖书、小白藏书,一卖一藏,闻名惠州;惠州文脉,先访小白,后谈老白,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隔空互答,雅俗共赏;老白精于旧书杂物,四处挖掘摆件挂画、器皿酒具;小白专研文化名人,传承推广连环图画、历史文献。老白书店已成城市文化之记忆,小白连环画已成红色推广之符号;西湖烟雨、层峦叠嶂,文人墨客、静影沉璧,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离人背道竞相驰。
老白小白、殊途同归,以书为媒,坚守文化,老白深耕书田,延续书脉,使旧书获得新生;小白亦步亦趋,传承推广,使连环画展现生机。老白小白,虽不常见,却惺惺相惜。二人之于书,售书藏书、无贵无贱、无长无少、无高无低,旨在文化二字也;纵有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亦不改二人青云之志矣。
老白小白,人不同也,道相似也。恰如昌黎先生所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吾等爱书人,终生为文化,如是而已。今闻《白说》将问世,作《二白说》以贻之。(白瑞强,中国连环画和历史文献收藏青年专家,2021年被评为“惠州市优秀书香家庭”和“仲恺好人”,多年来,利用业余时间先后在惠州、东莞、河源开展培养学生文化自信和爱国热情连环画进校园公益展览宣讲活动30余场;无偿向惠州、东莞、河源和黔西南州各地图书馆以及各地学校捐赠连环画20余次。)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朱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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