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园子的园子
理学看起来很高深,其实可以进行很简单的理解。
入正题之前,首先要讲清楚两个问题。一是生命的目的是什么,答案是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二是哲学的目的是什么?答案是讲清楚生活中出现的问题和情形。例如“什么是幸福”、“怎样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等等。我们都知道什么是幸福,但讲不清楚或者人言言殊,哲学就是这种“讲清楚”的试图和努力的结果,说得装B一点,就是“澄明”。(生活的装B说法是“存在”)
理学就是最大道理或者根本大法。怎样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不同哲学家提出不同的看法,孔子他们提出“仁义礼智信”等原则(即“五常”),基督教的上帝借摩西之口提出“不可杀人、奸淫、偷盗”等十诫,佛教提出八戒。到了宋朝(其实从中唐开始),中国的哲学家开始觉得这些五常都是道理,而这些道理应该可以用一个最大道理或者根本大法统一起来(所谓的“本体论”,儒学的这个本体论、系统化冲动也来自佛教。佛教自成体系,并有本体论,也就是说其所有理论都可以一言以蔽之。韩愈斥佛,当他耒阳县鳖口寺住持如何是佛法大意时,禅师回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就是一言以蔽之的回答。为了和佛教抗衡,从韩愈开始,儒生们便开始试图将儒学本体化)。这个想法就是理学。
理学就是想总结出一条能使大家过上幸福生活的道理,能够把那些“五常”、“十诫”统一起来的最大道理,其名字自然就叫“道学”或者“理学”,后来就慢慢统一成“理学”。
哲学是“讲清楚”的学问,其核心内容是讲清楚有关生活的2个大问题(每个大问题又包括2个小问题):“是什么”和“为什么”,“要怎样”和“为什么要这样”。
怎样才能过上幸福生活?孔子的回答是要“仁”,但“为什么要仁”,孔子讲得很少或者没有讲清楚。在《论语》中,学生问什么是仁的时候,孔子要么回答“爱人”,要么回答“克己复礼”等等,至于为什么要仁,学生没有追问,孔子自己也没有进一步说明。只说明“是什么”没有说明“为什么”的学问,就是“断言”,只有断言的哲学是不完整的哲学,所以孔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家。
宋代的理学家并没有比孔子更加优秀,他们想解释清楚“是什么、要这样”,但好像解释得越来越复杂,他们也没有讲清楚“为什么是这样、要这样”,所以理学家也不是真正意义上是哲学家。宋明理学把“是这样”解释得很复杂。宋明理学的最大贡献是断言式地总结出一个幸福生活的总秘诀——“理”。
朱熹说,“事事物物,皆有个极,是道理极至。……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朱熹把幸福总秘诀——“道理极至”——称为“太极”,其实这个说法不仅仅是幸福总秘诀,而是宇宙的总秘诀,从天到人,这是理学的逻辑起点,也就是天理说),但实际上他们对宇宙总秘诀的解释并不多,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主要讲的还是为人处世的生活总秘诀,所以我们不管理的宇宙这层意思)但什么是理呢?这又很难讲清楚。
他们首先提出,理就是仁。仁的主要意思是爱他人,只有有一个爱心,人就会讲义、讲礼、求智、讲信,就可以过上幸福生活。后来理学家又觉得这样的推理有些牵强,他们又提出仁就是生。“生”是什么呢,就是生命、生活、生机、活力……朱熹说,“仁字是个生底意思”,程颢说,“天地之大德曰生(他在易经找到这句话)……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矣。”他们还说,杏仁、桃仁为什么叫“仁”呢,因为这些都是种子,可以“生”(石子不能叫“石仁”,因为不能“生”,筋骨麻木不仁就是没有“生”的衰退)。
再后来,理学家又觉得把“理”解释为“生”还是不周全,他们又提出理是心(王阳明“心即理”)。王阳明说的心是善心,良心,即“良知”,只要每个人都颗善心,我们的生活就会更加美好幸福。
现在看来,这些解释和孔孟相比似乎没有什么进步:把“仁”解释为“生”,给我们的感觉是说了等于没说:理是生,so what?把“仁”解释为“善心”、“良知”,这和孔子的“爱人”有什么区别?宋明理学跟孔孟一样,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这样”。理学家们觉得“本来就是要这样”、“每个人都会这样”,所以就不用解释“为什么要这样”了。
理学家们把理又叫做“天理”、“天者理也”,老天就是这样,这就无须解释了。王阳明说,善心每个人都有,如果一个小孩马上要掉进井里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去阻止,这就是善心。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王阳明说“满街都是圣人”。
杨简是陆九渊的粉丝,当他当县官(富阳主簿)的时候,问陆九渊什么是“本心”(也就是什么是“理”)时,正好中途碰上一个有关扇子的案件,杨简判决后,陆九渊就说“是者知其为是,非者知其为非,此即本心”,杨简追问说:“止如斯耶?”陆大声曰:“更何有也!”杨顿悟,乃拜陆为师。这种棒喝、顿悟式的启发式教学是中国哲学的一条重要理路。这正是现代人很难理解理学的重要原因。
在科学主义的教育下,没有论证过程的主张很难引起现代人的共鸣。
理学是儒学在宋明有了重大发展,所以儒学可以分为孔孟儒学和宋明理学。事实上,所有的儒学,包括孔孟儒学和理学都缺少直接的、专门论证过程。孔孟儒学还是比较好理解,虽然它没有提出一个总道理,但对于仁义这些分道理而言,即使没有论证过程,我们也可以很容易脑补出来。
例如陆九渊论证为什么要善,“今若言人之不善,彼将甘为不善,而以不善向汝,汝将何以待之”(原文是解释孟子的“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这个论证过程让我们脑补出做人应善的论证过程),但是对于“理”这个总道理而言,论证的难度就太大了。
理学的论证过程是:天——理。世界的本体是天(太极),天至仁至诚,这是天之理,所以人也要至仁至诚。这种“天人感应论”在现代科学面前是破绽百出的(逻辑学人类类比不是论证方法)。
作为现代人,我们应该如何帮助理学呢?我们可以说,理学大师们啊,这个世界最大的道理是利大于弊原则啊。儒家理学所追求的是最大道理,在解释时却总是得出分道理,这些分道理总是针对于一定的情境和对象而言的,各分道理只有特定的适用范围和适用对象,并且分道理之间可能是互相矛盾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可能“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呢?
例如,把理解释为“生”,生命就是欲望,生命力越强,欲望越大,那和“克己复礼”、“灭人欲”的矛盾该怎么处理呢?所以,为人处世之理不是在“天下之物”,而是在王阳明所说的“心”,但又不是全部的心,而是“心”在为人处世时所采取的利大于弊这个权衡的策略(也就是原则、方法论、价值观),这个策略才是脱离了具体的情境和对象,才是形而上的根本大法。
这个策略好像说了等于没说,谁都不是傻瓜,谁不会追求利益最大化啊?
当然,个个都懂利大于弊,但有不少人在权衡时对什么是“利”、什么是“弊”判断不够清楚准确,例如,小偷觉得偷利大于弊,这就是错误判断。所以孟子要求“从大体”,不能“蔽于物”。
此外,儒学理学和现代人还有一个代沟,那就是追求幸福生活的社会取向和个体取向的问题。
本文老是强调,人类生活的终极目标是幸福,儒家是在人类在初级文明阶段所采取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认为社会安定、天下大同了,我们就幸福了(儒家的表述仅止于大同,而没有提出幸福,上文经常说儒家也是为了人类的幸福,是为了大家更好的理解),但现代人已然享受了安康的社会,文明开始进入高级阶段,他们认为幸福的意义还要加上个体的意愿,例如自由、平等这些内容,所以,儒学理学再也不可能拥有江湖霸主的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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