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绕 情系一中
——忆38军113师无线连唐山大地震救灾往事
作者 胡中乐
看到著名的唐山市第一中学120年校庆的征稿消息后，思绪万千！作为38军的老兵们，与该校有着不解之缘。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看到唐山一中轰然倒塌的悲景，但40年后我们重返一中则看到其欣欣向荣的浴火重生。
军师指挥部设在唐山一中
1976年7月28日，第38军113师刚完成军事演习后，准备返回保定营房时，却接到上级命令向大地震的唐山进发。
我们无线电连二十余名指战员，不顾连续多天军事演习的疲劳，来不及休整即踏上新的征程。张治岭连长亲自驾驶电台车为师部开路，困顿中他用钳子不时地夹着大腿刺激；“万岁军”英雄仇永久副科长的烟抽完了，则用手不停地对着嘴巴吸着；张明树一根接着一根吃着辣椒，眼冒金星，防止驾车打瞌睡。
来到地震中心唐山市，我们惊呆了！一片片残垣断壁，一具具尸体，令人不寒而栗。38军指挥部和113师指挥部，均设在唐山一中的大操场上。上级命令：就近展开救灾，扒挖被埋的灾民。从现在开始做饭，把做的第一锅饭，送给老百姓。
无线连除保障通信联络外，还负责参与扒挖一中的教职员工房屋。一中的数百间校舍倒塌，实验仪器几无完好，数万册图书埋于瓦砾。当时居住在学校内的105人遇难。
张连长见到临时搭的棚子旁坐着郝老师，她说：“我妹妹和母亲都埋在下面，我无力挖她们。”张说，“放心吧，我们一个不少地把他们挖出来，并妥善处理。”指战员们从倒塌的屋顶往下一层一层地扒着。没有任何防护，没有口罩，没有手套。用军用铁锹吧，又怕铲着人。只能赤手空拳地扒呀，挖呀。尸体终于露出来，一时间腥臭味扑鼻而来，刺得眼睛直流泪!
唐山地震，恰逢七月酷暑，三伏天，非常炎热，又加之下雨，尸体腐烂很快，给部队救灾带来极大困难。无线连干部子弟多，小兵多，在此之前都没怎么见过死人，动手时都有些惧怕，便抢着去挖坑。
张连长作为老兵，必须以身作则。他带头捡起地上的破衣服，去拉尸体。干部们也仿效，把尸体用被子包起来，放在自制的担架上，运到挖好的坑边。这时，小兵们也不害怕了，纷纷过来，动起手来。
郝老师把写好的纸片扔进坑里，上面写着亲人的生辰八字与遇难时间。她埋了两锹土，就干不下去了，跪地号啕大哭。官兵们也掉着眼泪培土，一锹锹地堆起坟头。
日后，情况更加恶劣了。从房子下面已抬不出完整的尸体，只能一节一节地往外掏。尸体流着黑褐色的血水，臭味冲天。这时，管理科送来一坛白酒，他们把酒倒在毛巾上，系在嘴上，让酒味压住尸体的味儿。军师《救灾简报》中，报道有的团战士们被臭气熏倒牺牲，有的患传染病，还有人长了毒疮。
指战员们用楼房倒下的木板搭小棚过夜，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了，一躺下就昏然入睡。到天亮醒来一看，有的战士旁边还“陪伴”着尸体呢。
部队要求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陆光台长挖出9支小口径步枪，张连长又挖出几十盒子弹，马上上交。钱物随处可见，一翻被褥四个脚下压着钱，一拉抽屉报纸下有钱。在一名老师家里清除三千元现金，马上登记在册，一分钱不少地移交给一中的物资接收组。
地方领导慰问113师
抽烟的同志早就烟断了，有钱也无处买，烟瘾上来实在难忍。一天在挖尸体时，清理出好多烟，有中华、牡丹牌的，十分馋人。几个“烟鬼”来找张连长，拿着烟，两眼干巴巴的期待地看着他。他说：“看什么看，马上上交!”结果，他们没留一盒烟，全部交出。
王盛华挖的尸体夫妻，家中藏书不少，他酷爱读书，但军队有纪律，是不能拿的。有个小姑娘抱被子时，一块英纳格手表掉了，被小王发现后，立时物归原主。
指战员们从倒塌的房屋中扒东西。有一家，贵重物品很多，珍贵的衣物有几十件。从一个箱子底下和抽屉里，找到650元现金，今天又找到560元。价值高的英雄金笔4支。这些物品，他们都上交学校负责人。
张树田老师是全校幸存的5名党员之一，王硕云是体育老师，高大魁梧。他们每天背着枪，穿着短裤背心，夜以继日，在校园巡逻和察看。
无线连从营部领了救灾物资，有一包新军装和许多军用压缩饼干。王德敏营长说：“张连长，你熟悉情况，带上营部卫生员，赶快给灾民送去并治病!”他还特别提醒，压缩饼干一次不能吃太多，不然加水后肚子会膨胀。
救灾中，一位同学给陆光台长戴上一枚“唐山市第一中学”的胸章，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纪念品。一中的群众杀了头猪，割一半给部队送来，慰问解放军。
无线连每人发了2个苹果。陆光台长望着红苹果，馋得直流口水，但想起灾区人民的痛苦，大家一致同意把10个苹果送给一中老师们。老师们拿着苹果颇受感动。炊事班把粥煮好了，大家抬着满满一锅粥，拿出碗筷，寻找小窝棚，给灾民送饭去。
40年后指战员们重返一中
2016年7月，无线电连的老兵们，从祖国四面八方以至海外，云集一中。40年弹指一挥间！昔日20岁左右风华正茂的青年，现已鹤发童颜。唐山一中幸存的老师们，有的也是古稀之年。他们热烈拥抱，泪花涌动!
军民座谈会是由一中党办主任江晖和原无线连指导员徐航主持。学校王卫国书记在致辞中说，40年前地震时，一中是38军与113师指挥部，当时学校人员和财产损失极大，是解放军拯救了我们，感恩之心永不忘。我代表一中师生对曾经战斗在第一线的无线连英雄老兵的到来，表示最热烈欢迎!对学校已退休的老领导、老教师表达最崇高的敬意!唐山一中已有114年历史，历经沧桑，是一所培养伟大人物的伟大学校。一中曾是我党创始人之一的李大钊先生母校，革命传统永远继承。
无线连老兵、前38军副参谋长与中国地震救援队领队张明大校说，今天我们终于实现了魂牵梦绕整整40年的夙愿，重新踏上唐山这片英雄热土。在大灾大难面前，唐山人民与解放军，书写了人间奇迹。在上午参观唐山市容时，昔日残垣破壁，而今凤凰涅槃，壮观美丽。在原一中旧址，现在是唐山纪念碑前，我们敬献了花篮。如今的唐山一中新址，恢弘大气，驰名四方。
座谈会中一名50岁的王淑兰女士，在发言中几度哽咽。地震时她才10岁，父母震亡，是解放军挖出并埋葬，当时她只知道痛哭、痛哭。今天她向亲人解放军当面鞠躬“感谢”，终于了却了她40年来的缺憾!
当时王戈非领导夫妇与两个儿子均遇难，无线连的战友们精心处理了后事。那时，20岁的王萍的女儿，在山西28军服役，躲过一劫。今天她也来了，给战友们每人一本相册，以表感激之情。
老兵张治岭、陆光、王盛华等同志介绍了当时救灾的惊心动魄场景。崔昕说，唐山抗震精神，体现了人与自然界的抗争精神;希望同学们牢记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兵周建华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诗篇“唐山---永远的牵挂”。
学校的幸存者张树田和王硕云老师，当年与解放军共同奋战，并与战士王盛华保持了长达40年的友谊不断。张老师说，当时一中的女学生，给正在挖实验室物品的陆光台长带上一中的校徽，今天请同学们给每名英雄老兵各补带一枚!
座谈会后，大家参观了学校的李大钊纪念馆。在参观科技馆时，老兵颜承训激动万分，竟梦幻般地见到了他40年前，从废墟中拯救出来的朱鹮鸟标本。此鸟稀少，受到国际保护，中国人称为“吉祥之鸟”，是一中的镇馆之宝。
颜承训（中）与王卫国书记（右2）
双方交换了礼品。无线连老兵们签字的锦旗中书写着大家心声“追忆军民鱼水深情，弘扬唐山抗震精神”。胡中乐和屈伯峰分别创作了字画，“军民情深”和“鱼水情”情真意切!一中也赠送了他们的校史、发展、光盘等资料。
无线电连赴唐山救灾人员
张治岭、李天海、陆光、张明树、刘宜功、彭福平、路大宽、崔纪岭、纪承宝、马纪元、赵庆连、陶建国、张林、王灿勋、郑群晏、王盛华、屈伯峰、颜承训、莫子伦、牛卫东、赵胜玉、李跃升、张长坤、尚林波、谢长录。崔昕(后去唐山)。
无线电连因在唐山救灾中表现突出，特荣立集体三等功；王盛华荣立二等功，参加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唐山丰南抗震救灾先进单位和模范人物代表大会》；司机班立集体三等功；张治岭、李跃升、张明树等立三等功；陆光受到通令嘉奖。
作者：胡中乐，军旅生涯23年，外交工作20余年，现为中国外交笔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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