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沧桑 历经沧海欲何求 只为一生不低头

他的狗 712
左侧宽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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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沧桑 历经沧海欲何求 只为一生不低头

1.卖冰糕迷路进庄,被狗追咬窜上了树

伤好没几天,我又惦记着卖起冰糕来,车垫子加了两层海绵,又把车座放低了五公分,屁股总算能挨着车座了,以前怎么没想到把车座放低这个简单有效的办法?真是当局者迷。

一阵子遛乡卖冰糕下来,经验总结了不少:在小孩多的地方转、午后朝建筑工地上送、吆喝的声音要高、剩下的冰糕可以减价、路上带着水和干粮、雨天少批点冰糕或索性在家休息等,结果冰糕卖得越来越快,吆喝也越来越顺溜。

有一天,竟然卖完了三箱子,粗算一下,一天净赚十块,这种赚钱的冲动,刺激的我更热情满怀,对不熟悉的、陌生的路线,也有了挑战的欲望。

因为,越是其他卖冰糕人不愿去的偏僻地方,冰糕反而越畅销。卖东西,也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有一次,骑车又迷路了,进了一个狗特别多的庄子,一群狗跟着咬,从庄东头一直咬到庄西头,我吓得的是胆战心惊,脚蹬子踩得飞起,可当紧当忙,车链子咔嘣一声,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条大狗扑了上来,就感觉刺心的一阵剧痛,血顺着伤口就流了下来,我也顾不得疼了,赶紧扔下冰糕车子,窜上旁边的树,爬上了树杈,心还怦怦的跳,暂时安全了,可脚踝被狗咬的地方,还火辣辣的在流血..........

只见那群狗还在树下圆弧形排开,冲着我,比赛似地吼着,这阵势,真是壮怀激烈、怒发冲冠。

僵持了几分钟,正绝望中,就见几个人扛锹提桶、有说有笑地过来了,其中两个我认识,正是小学同班同学王明和王午阳,看架势他们要出庄去河坝攉鱼。

我赶紧呼救,两人也认出了树上的我。王午阳舞动铁锹,把那群狗驱走,我是吓破了胆,颤巍巍下了树,脸色苍白。

2.狗毛灰敷伤口,爷俩一唱一和

王明个矮瘦弱、眼睛亮而有神,聪明中带着纯朴,闪光的额头凸出着,透着干练,讲话嗓门高,表达能力强,夸张中带着真诚,学习认真,爱提问题,也爱帮落后生讲解,小学时外号“王大明白”。

王午阳是王明的反版,个高体壮,头发一向乱蓬蓬的,憨里憨气,小眼睛、阔鼻子,脸上还有许多小麻子,他的脾气还很爆,班里的“平头哥”,人狠话不多,一言不合就要挥拳头,和别的同学交往常有过激行为。

我的手背上至今残留着王午阳小学课堂上,阻止我回头交头接耳时猛然一戳时的圆珠笔尖的蓝色印痕。

这两人是近房叔侄关系、年纪相仿,一个年级,王明是叔、高个子王午阳倒是晚辈,王午阳对王明十分尊重,当着大家的面,也是小叔长、小叔短的喊着,在家在校一切唯王明首是瞻。

五年级的时候,他们从村小转到了八小,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后来他俩都没考上八中,王明去了土山中学,王午阳就下学了。没想到,我遛乡卖冰糕,被狗追咬,正仓皇间,他们救了急。

两人看我被咬的脚脖子都是血,赶紧扶着我,问我还能走么?

我摇摇头,伤口我都不敢看。

王明惊呼有两个狗牙印子,他让王午阳赶紧去追那群狗,找到那个领头大黑狗,薅一把狗毛来,等会把狗毛烧成灰敷在伤口上,避免伤口感染。

王午阳得令就冲了出去,我被王明驮着,另外两个小孩,推着我的冰糕车子,跟着王明到了他家,等着王午阳的狗毛来。

王明的家,我那时是第一次去,也是我去过的第一个外庄的同学的家。只见三间土房,一间锅屋,和我们家布置的一样,但比我们家干净,让我感觉很亲切。

王明心里很敏感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说我,家里穷,条件差,让我别介意。我觉得他是见外了,赶紧说,别看我家在街里,家里也穷,和你家一样的都是三间土坯房,收拾得比你家还差。

王明领会我的善意,含笑把我在院子里安置好。

王明还有一个妹妹,挺漂亮,那时还很小,但很懂事,不吭声地给我端来一盆水。

王明清洗伤口后,给我蘸着白酒擦拭伤口,疼得我直叫唤。

我不太相信,王午阳能带狗毛回来,狗就这么听他话。

王明眼睛眨巴眨巴的,“你放心吧,王午阳是狗的祖宗,狗见了他都发抖,他家的大黄狗是村里的狗王。”

时间不大,王午阳回来了,身后跟着一条凶猛的大黄狗,小老虎一样雄壮,手里真拿了不少狗毛。

我见了大狗,心里发慌,王明说,别带大黄过来。

王午阳一个指令,大黄狗真的就坐在那里了。

然后,就是两人一边给我烧狗毛撮灰、敷伤口,一边还不断地安慰我,伤口虽疼,但看两人细心帮我照顾,还是很感动的,尤其是刚才惊吓之后。

至今,我的脚踝上,仍残留有当年狗咬的印痕。当年不懂得打狂犬疫苗,幸好,30多年过去了,至今没事,回忆起来,还是很感谢和两人的巧遇,如果当时没遇到这两位小学同学,还真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3.大王庄的三天乡村生活

那次我在大王庄被狗咬了之后,当晚没走(王午阳让村里的一个小孩跑到我家,给家人带口信报平安了。),因为叔侄俩一致认为,狗灰要连敷三天,而且要趁热敷,还必须是本庄的、当时吼你最狠、咬着你的狗,从它们身上拔下的狗毛才行。

因为是一群狗扑上来的,无法判断哪条狗作案,所以他爷俩必须把那群狗的狗毛都找到,都烧了给我敷上,以防万一。

结果连着几天,村里的狗,被叔侄俩摁到,薅狗毛,一庄的狗被薅得不敢归家,见了叔侄俩夹着尾巴,一路狂奔。

王午阳和王明信誓旦旦地说,问了村里神仙的,以狗毛治狗牙,以毒攻毒,两人一唱一和,以至于我不得不心悦诚服的信。

这个治疗狗伤口的偏方,有点像农村老话说的,艾叶薰蒸治偏头痛、白菜根止咳化痰、吃豆腐防水土不服、葱内膜除鸡眼、搓眼眼治尿频、鸡蛋壳治胃病、大路贴黄纸治儿夜啼、吃小公鸡肝脏治儿夜尿等,有几分道理,却又找不出确凿的科学依据。

这大概就是中西文化不同的地方,中医讲究系统、定性、含糊、随意,经验很难传承;西医讲究具体、定量、准确、科学、经验可复制。延伸开来,就是文化之争了。

王午阳上小学时,一直叫我”街滑子“,这下叫起来,更顺嘴了。开玩笑说街滑子进村,活该被狗咬;为啥?因为俺们乡里的狗,去街里,也是夹着尾巴的,被您们街里的狗欺负。这个胡搅蛮缠,让我忍俊不禁。

王午阳说话很直,和我说话时,突然会蹦一句,“我记得你上数学课时,X,哎~~~~半天,哎不出来,怎么跟我俩说话一点不结巴呢?上课怎么回事!是不是心太急了?”

“是么?我怎么没感觉?”我脸一红,平日里最不愿别人提到“结巴”的字眼,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为啥不继续上初中了?”

“家里没钱。咱在庄里没事,我给你治结巴吧?等会让俺小叔冷水浇你头,我用笤帚在门后敲打你,咱看能不能改好?”王午阳开玩笑地说道。

“去去去,哪…哪…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脸色一变,这王午阳说话就是这样,好心却总是得罪人。

王明也赶紧过来圆场,示意憨直的王午阳闭嘴。

那次,我一直在大王庄玩了三天,晚上住在王明家,白天两家轮着吃,两人还给我搞了一副拐杖,我像铁拐李一样,被他俩带着在村里玩,见识鸬鹚逮鱼、几百只鸭子回圈、驴套眼罩磨面、挑逗着两只公鸡咬斗、睡在清风送爽的田埂上,听着漫天遍野的虫鸣.........,冰糕也想不起来卖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陌生的乡里村庄,在熟悉的同学家里连着过几天,换现在的话说,就是三天农家乐深度游,伤口都感觉不到疼了,因为新鲜感实在太多了。

33年后回忆起这叔侄俩,还是很有感慨的。人生,真的如同一列高速火车,在启动之初,在缓慢加速这一段,如同童年和少年时段,是回忆最美、最令人留恋的阶段;

列车发动起来后,如同人生进入了青年、中年,大家会在不同的方向,越开越快;之前熟悉到不分彼此、知己到无话不谈,当时恨不得拜把子的感情,会被时间拉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苍白,以至于若干年之后,再见面时,会觉得竟然无话可说,竟然冷场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悲哀。其实我们之间,没有别的,只有时间和距离而已。

4.十年后的叔侄状况

我的中学六年,是在八义集中学读的,王明在邻乡土山中学读的,后来他没考上高中;1994年,我考上大学时,在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时,在派出所意外遇到了他。

他告诉我,当兵没验上,刚花钱托人进了土山乡食品站工作,也在迁户,但是有点意气风发,知道我考上了大学,虽然是大专自费,他还是为我高兴,约我去他家玩,他说今后可能住在土山了,不过大王庄,也是他的家。

1999年,我在徐州火车站等车时,巧遇他们庄的一个学弟,也是去南京读书的,一路上闲聊,得知王明当时的现状:五年前托人进去的土山食品站倒闭了,当年举债求人的一大笔钱,以为能找个铁饭碗,结果钱打了水漂。

因为家里困难,父母看病耗尽家财,他和妹妹,是和一家兄妹换亲的,王明娶了一个瘸子媳妇,王明的妹妹嫁的哥哥,是一个偶发癫痫的种蒜大户,种蒜大户比王明妹妹大将近十岁,王明妹妹为了家庭做出了巨大牺牲。

王明婚后生了两个儿子,他个子矮、种地不行,又没有别的进项和技术,建筑工地也只能做小工,只好在土山街食品站的旁边开了一家肉摊,聊以度日。

王明的妹夫,也是他的大舅哥,发起癫痫很吓人,他妹妹婚后生活很不堪,王明也十分内疚。他妹妹一吵架回家,他媳妇也一瘸一拐地回娘家,生活像一团乱麻,我听后心情很沉重。

学弟又告诉我,王午阳上面两个哥哥王重阳、王朝阳,生活负担也不是一般的重,大哥打光棍,二哥勉强结婚了,娶了个残疾人,王午阳出去打工几年了,常年也不回家的,他临出门,跟父母说了,这辈子不混个人样,不会回大王庄的。

5.三十年后的叔侄状况

最近一次见到王明,大概是2015年返乡,在老街空旷冷清的菜市场肉摊上意外碰到了他,他已没有了20年前的派出所迁户口时的青春洋溢,代之以的干瘦微驼的身躯、憔悴浑浊的面容、有气无力的应答和历经沧桑的神态。

那次见面,得知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在苏州打工了,谈了对象房子也买不起,可能告吹;小的还在读高中、成绩不好老玩游戏,家里生活开支虽然一压缩再压缩,还是入不敷出。

为了照顾尚在人世、罹患重病的母亲,他几年前把家从土山搬回了八义集,在老菜场摆了个肉摊子,半死不活地吊着。

我问他,生意怎么样?他说,就这样,逢集不逢集一样,都没人。老街也只有春节和八月十五两个节气,有点人气。

他絮絮叨叨地,问我上海的工作是否好找,又叹了一口气,好找他也离不开家,好找他也没文化,不是小年轻了。

我不知如何答对,心中有些凄凉,脑海中闪现鲁迅笔下“中年闰土”的样子。

从王明的口中,惊悉王午阳十几年前就意外去世了,是被人黑天雨夜开车撞死的,在大许家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可能是有隙怨的仇家,也可能是工作中坚持原则之故,至今没有破案。

我知道王午阳本性纯良,但耿直冲动,一语不合常有过激行动。他人穷志不穷,始终不屈从于命运,在困境之中,坚守一颗执着向上的心,小学下学之后,他仍有记日记自我鞭策的习惯,我那次被狗咬,他还笑嘻嘻的翻出他的日记,给我展现他日记里歪七扭八写下的豪言壮语和雄伟宏图。

没想到,他竟然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人生在雨夜中嘎然而止。他走了之后,留下一个闺女,跟着奶奶生活,听起来都让人心酸。

那次见面,王明再三要请我吃饭,希望肉摊收了之后,我说我等他。一个大中午,才卖了二十斤肉出去。

我灵机一动,打电话让五叔家的堂弟骑电动车过来,把肉摊上的肉按照市价包了,告诉他家里准备办喜事(买回去后,让几家叔叔大爷分着吃)。

王明不知所以,自然高兴,眼睛发出明亮的光芒,如小学时一样,按照我堂弟的要求,快速地把案板上的猪肉剁块剔骨。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出是二十几年的卖肉功力,我在一旁看着,眼眶发酸,这是我曾经最好的小学同学么?

分肉装袋已毕,我堂弟开着电动车走了。

王明搓着手,敲击着案板,收拾着刀具,不胜轻松。

6.食全食美的感慨:人生可有一全一美?

我和王明在食全食美酒楼,无言对酌,欲说还休。

他大醉,我也小醉。

他大醉仍保持清醒,反复说着,这饭店名字起得真好,食全了,就食美了?

问我,这名字,可是你起的?真好。可人生可有一全一美?

他唠叨着,这辈子他是没指望了,能不能让我照顾他两个儿子,帮他们到时介绍份工作?

我小醉,脑子却有些糊涂,拍胸脯打保证,只要孩子争气,只要孩子能找到我咨询,我争取能给孩子,最适合他们的、最符合实际的、最不绕弯子的建议,但我无法保证他们都能找到工作,我又不是县长、镇长?我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有了几年破烂见识的过来人。

出了酒店,我们相互搀扶的影子,被夕阳拉的一摇一晃,在老街里荡漾。

这让我想起了30年前,在大王庄,我们仨看一大群鸭子在清清的河面上自由自在觅食的情形。

我和王午阳为旱鸭子会不会游泳、下的蛋颜色一样不一样,争得面红耳赤。

王明则笑嘻嘻地从鸭棚里掏出了一青绿、一灰白的鸭蛋给我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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